——徐钧
国际精神分析自体心理学协会会员推荐序
在阅读桑迪(Sandy)博士这部著作到一半时,我立刻觉得要尽力向国内精神分析取向的同行推荐,因为这真正是一部近年来少有又优秀的精神分析临床经典之作。在这部著作中,桑迪博士真诚勇敢地还原了临床工作中各个方面的困难,包括自己在临床工作中遭遇的难题以及与来访者的共同挣扎、突破、思考,也分享了治疗与转化的临床实践经验,这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很少有著作能够如此贴近咨询师和来访者,启发精神分析临床工作实践。所以我立即写信给桑迪博士,自告奋勇,希望能够为这部著作写推荐序。桑迪博士也马上回信表示欢迎。我感到十分荣幸,能够给大家推荐这样一位精神分析前辈、老师、督导及其重要著作。
桑迪博士本名为桑福德·夏皮罗(Sanford Shapiro, M. D.),但大家习惯称他桑迪。他目前生活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已经89岁高龄了。2017年在国际自体心理学学会的交流中,当时的执行主席哈格曼(Heinz Hartmann)介绍我认识了几位国际自体心理学学会的重要讲师,桑迪博士就是其中之一。我注意到桑迪博士在临床教学的介绍中对非语言过程十分关注,而我当时也十分关注波士顿小组的非语言过程研究。这让我后来联系了身在加利福尼亚的他,并自此开始了合作。我邀请他给我在中国组织的现代自体心理学项目的学生教授了数个学期的课程,也持续多年组织和参加了他的团体督导。一开始,我没意识到他是德高望重的精神分析家,后来才渐渐发现他在精神医学和精神分析临床工作上已经有六十多年经验,这足以让所有心理咨询师和治疗师肃然起敬。他六十多年的临床经验不是以独断封闭的方式展开的,而是秉持着开放的探索精神和谦虚的学习方式,这令我印象深刻。桑迪博士在给我的一群学生督导时,谈到临床工作其实存在一种韵律,有时候我们需要听从这种韵律带来的直觉。在另一次讨论中,他又提及临床工作虽然有许多细节要注意,但更重要的是抓住要害,等等。我意识到这些都是临床工作的关键,也吸引了我继续参加他之后的督导。
在桑迪博士接受精神分析的早期,他的分析师是受训于弗洛伊德弟子海伦娜·多伊奇(Helena Deutch)的精神分析师诺维尔拉马尔(Norvelle La Mar),这代表着桑迪博士在精神分析传承上是弗洛伊德派系的第四辈。虽然他在诺维尔拉马尔那里没有完成相应时长(诺维尔拉马尔后来因病去世了),但是他认为,“虽然诺维尔拉马尔是经典精神分析取向的,但他为人热情,风度翩翩,我受益良多。”
后来,桑迪博士遇到了对他临床工作产生了重要影响的分析家伯纳德·布兰德查夫特(Bernard Brandchaft)。中国的读者可能并不熟悉此人,他是自体心理学及主体间学派传承中很重要的一分子,以《走向解放的精神分析:布兰德查夫特的主体间性视角》(Toward An Emancipatory Psychoanalysis: Brandchaft’s Intersubjective Vision)一书闻名。布兰德查夫特是临床精神分析工作的积极探索者,他曾经为了理解精神分析中的困难治疗过程—包括负性治疗反应—专门前往英国与克莱因学派著名的分析家赫伯特·罗森菲尔德(Herbert Rosenfeld)、海曼(Paula Heimann)和比昂(Wilfred Bion)等接触和学习,也和中间学派的温尼科特(Donald Winnicott)和巴林特(Michael Balint)有交流,但这只解决了他的部分困惑。在结束学习回美国后,布兰德查夫特发现了科胡特(Heinz Kohut)提出的自体心理学理论,特别是共情—内省的工作方式,这很大程度上启发了他的临床思考。在结识科胡特后,布兰德查夫特持续参加在芝加哥举行的自体心理学的督导讨论会,后来又认识了主体间理论最重要的贡献者史托罗楼(Robert Stolorow),他们共同发展了主体间学派的临床双向理论,并各自发展了重要的病理性适应理论。桑迪博士在布兰德查夫特的启发下吸收了自体心理学共情—内省的工作理论,同时也注意到临床过程中的主体间性,这让他的临床工作有了重要进展和全新领悟。同时桑迪博士还受到韦斯(Brian Weiss)、桑普森(Harold Sampson)和锡安山心理治疗研究小组发表的控制掌握理论(Control Mastery theory)相关论文的深刻影响,特别是《精神分析过程:理论、临床观察和实证研究》(The Psychoanalytic Process:Theory,Clinical Observation and Empirical Research,1986),以及波士顿小组的临床非语言过程等。我个人觉得桑迪博士亲身经历了多个精神分析理论发展阶段的探索,其临床工作也是当代北美关系性精神分析中具有代表性的呈现。
桑迪博士经历了六十多年的精神分析和精神医学学习实践,最终凝聚成这部聚焦一线工作的临床著作。桑迪博士在著作中提及,就像桑德勒所提示的,精神分析师、心理治疗师和咨询师都依从着同行评议下的标准公共理论,以及关起门来与来访者工作时的私下理论。桑迪博士在精神分析临床实践展示中呈现了真诚一致地面对自己和来访者的一切,也呈现了跨越公共理论和私下理论的边界去投入的体验及转化来访者疾苦的努力。桑迪博士曾经和我分享过一个案例:他接待过一位华裔来访者,这位来访者想离异而不得。在临床工作过程中,桑迪博士尝试从多方面理解来访者,但是一直遇到阻碍。桑迪博士意识到自己可能对中国文化理解不足,于是找了一位比自己资历浅得多的华裔心理治疗师作为督导,从而终于慢慢理解了来访者的内心—原来来访者希望安排好妻子离异之后的生活,这样他才能够真正放下。在桑迪博士的努力下,来访者感受到自己被深刻理解了,并最终和平地结束婚姻。我们或许觉得资深的督导就不需要再被督导了,但桑迪博士呈现了作为临床工作者人性的面向—真正为病人着想,放下资历等执念。我想以这篇推荐序向老一辈精神分析家致敬。我及一些同道、学生在与桑迪博士多年的交往中,深切感受到他在待人接物上的谦虚和友好,不论有什么问题需要请教,他都会尽快给予热情回应。
桑迪博士曾经是美国圣地亚哥精神分析学院的主席,也是加利福尼亚州精神分析学院的联合主席之一。他同时还是国际精神分析学会的会员、国际精神分析自体心理学协会理事会的委员及美国精神病学协会杰出终身会员等。在2019年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疫情暴发之前,我曾经联系桑迪博士来华做讲座,很遗憾他最终未能成行。现在其著作得以翻译出版,也是一种补偿和慰藉。
最后,我想向国内精神分析取向的同行和临床心理工作者认真推荐这本著作,我们可以通过它学习和借鉴精神分析前辈六十多年临床工作探索出的经验和智慧,提高自己的理论和临床实践能力。
徐钧
2022年6月14日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