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名教师、一位母亲、一个人的成长史。
从教24年,从生源最差的山区高中到城区新建重点高中,从冀中到苏南,从公立学校到私立学校,从体制内到体制外,作者不断地实现着自我成长与突破。
作为教师,从初登讲台的大胆尝试到最终形成自己不拘一格的教学风格,开发构建起写作教学、阅读教学与电影课课程体系,重建师生关系,带出了一届届既能从容应对考试又能独立思考未来的学生。
作为母亲,在陪伴孩子成长的过程中,直面自己的焦虑,尊重孩子的自由意志,与孩子成为知己,养育了一个善写诗、会画画,为了理想勇于承担责任的女儿。
作为独立的自我,不管现实如何尘土飞扬,始终坚守底线、捍卫理想,面向教育、面向社会、面向未来,形成了独立的精神个体,创造了属于自己的世界。
正是这不断地离开,不断地成长,才有了这场惊人的旅行。
"史金霞 独立教师,专栏作家。
创建“体验大地”人文读写公众号;创办“个人网络微校”,带领一批孩子从小学读到大学,被誉为“学生的‘亲妈’,女儿的知己,中国的好老师”。“《中国教育报》2012年度推动读书十大人物”提名奖获得者,第二届华文领读者大奖获得者。著有《不拘一格教语文》《重建
师生关系》《名师点评:为生命松绑》等。"
读书这么好的事
一、现实的困境
“刚刚偷将一本书读至一半,父亲突然从门后出现,心想,这下完了,又要没收了。
“果然,他看我埋着头,手不自然地拢起来,快步走近,厉声斥责道:‘现在还有心思看这种书!昏头了你!’顺手抽走了黑塞的《在轮下》。脚步声远离,随之而来重重的‘砰’的一声,书被摔在了某个角落。待他沉沉的步伐逐渐缥缈起来,我无奈地翻开了随笔本。
“果真是讽刺!《在轮下》写的故事与我身上刚发生的正好相关。主人公汉斯从小刻苦钻研,埋头于各类课本、题集,以至抛弃了养兔子、钓鱼、夏日温和的小溪、天上漫步的白云……他并不是一心想放弃这些,而父亲、邻居有形无形中施予的压力——追求功名、成为人上人,让他十分顺从地开始了‘学霸’的生活……”
钮锴同学这篇题为“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挣扎”的随笔,写于2013年5月30日。
很多人——家长、教师甚至学生——都会觉得,高三年级应该更关注考试分数,读书,即使不是洪水猛兽,也是一种不合时宜。
从高一,我的学生便开始了每周两则读书摘评、两篇随笔的读书写作之旅。到高三之后,随笔写作还能保持正常,而写读书摘评的同学,却逐渐变少。揆之情理,随笔可以暢诉心曲,纾愤懑以解心结,又与写作直接相关,学生便会觉得“有利可图”。读书摘评却不然。读书,首先就需要沉稳的心境,摘评则更需要对所阅读的内容进行深入的思考,因为我在批阅摘评时,会针对所读内容与学生的评点,追问、质疑、继续挖掘,不允许敷衍应付、交差了事。
我深知,哪怕仅仅是为了应对高考,求得高考语文的圆满结果,在高三,孩子们也应该保持阅读的习惯,更何况,无论是教师还是家长,都当明白这个道理:高考是人生路上的一个阶段性目标,它绝不是人生的目的地。倘使为了这个阶段性目标,而置人生的美好丰富、自由深刻、价值意义等元素于不顾,把十七八岁的孩子,打磨成爱因斯坦所忧虑的“训练有素的狗”,而不是培育成其所提倡的“和谐发展的人”,即便高考取得了成功,其所丧失的,必将有一天浮出水面,结出恶果,令人追悔莫及。
因此,高三这一年,书是绝对不能不读的。因为读书,能够涵养性情,启迪思想,保持求知欲,激发对生命的热爱与对生活的热情。对于正在拔节生长的高三学生而言,促进其思维品质的提升、精神心灵的饱满,好好读书,多读好书,至关重要。
作为高三语文教师,既要有理想主义的情怀,要教书育人、做真正的教育,又必须要解决现实存在的问题,带孩子们迎战高考,取得好成绩。面对理想与现实的落差,该怎么办?
二、总得有人去擦星星
总得有人去擦亮星星/它们看起来灰蒙蒙/总得有人去擦亮星星/因为那些八哥、海鸥和老鹰/都抱怨星星又旧又生锈/想要个新的我们没有/所以还是带上水桶和抹布/总得有人去擦亮星星
这首《总得有人去擦亮星星》,作者是享誉世界的美国天才艺术家、20世纪最伟大的绘本作家之一谢尔·希尔弗斯坦。
2013年6月7日早7点半,我走进教室,履行昨日诺言,手抄谢尔·希尔弗斯坦的诗歌《冰冻的梦》于黑板上。读了一遍后,我说:“等你们老了,今日所经历一切,或许也将成为温暖的梦。”然后,我朗读了《总得有人去擦擦星星》,并板书《弟子规》中的几句:“首孝弟,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半个小时以后,孩子们起身整理文具,步入考场。
谢尔·希尔弗斯坦的诗歌,是我高三语文课上的最后一次“每课一读”。
是的,“每课一读”,便是我用来解决高三学生读书问题的方法之一。
除了在语文课堂上根据授课内容适时链接书籍、在与孩子的随笔交流中结合具体情况推荐适合每个人阅读的书籍之外,每一节语文课,我都拿出10分钟左右的时间,进行“每课一读”。
“每课一读”这种方法,十多年前我就采取过。那时,因为所在高中有的班主任公然禁止学生读书,只要见到学生在读与考试无关的书籍,一律没收并惩罚,我便在自己的语文课上给学生留出读书时间,每周开设专门的阅读课,每节课为他们“每课一读”。2007年来到苏南以后,虽然也会在课上给孩子们读书,但是并未把它形成一种制度。一方面,由于环境相对宽松,孩子自主读书的时间较为充裕;另一方面,我一向以为读书这么好的事,它更应该是一种私人的事,即使给孩子们开列书目,也都是秉着多元自主的原则,从来不会划定必读书目,也从来不会强求任何一个孩子必须按照我的兴趣或者建议去读书。“每课一读”,实是情非得已,迫于形势而采取。
但是,这种方式,的确深受学生欢迎。2005年在河北带高三时,学生高金丽在随笔中这样评价我的“每课一读”:
“我觉得,每课正式上课之前的‘每课一读’这个环节非常好,您一般是选择跟授课内容有关的作品来读,而这个样式的作品,如时评、随感等,我们都是比较喜欢的、容易接受的、乐于思考的。在此基础上再来学课文,会对课文有更深的理解、认识,又主动地去配合老师的讲课。而且这样做,还可以丰富我们的词汇和精彩句式等。
“然后呢,就是我认为您比较注重培养我们客观、全面地认识事物的意识和能力,我可是受益匪浅呐!相信同学们也都一样!比如《道士塔》一课,我想如果让别的老师来授课,也就是就课论课,很少会想到让我们了解更多的关于敦煌莫高窟的知识,不会给我们读高尔泰的《敦煌莫高窟》《花落知多少》,也不会给我们介绍陈丹青和他的《退步集》;又比如‘改革与官倒的问题’‘记忆与常识的问题’……可以说,这一切都给了我思想上很大的震撼,我真诚地希望您能多上这样的阅读课,以滋补我们极为贫乏的心灵,我将感激涕零。”
因着这些经验,正如谢尔·希尔弗斯坦诗中所言:“想要个新的我们没有/所以还是带上水桶和抹布/总得有人去擦亮星星。”
就这样,“每课一读”,伴随我和孩子们,走过高三。